时间过得真快,唐吉田、刘巍等人权律师被吊照、一夜之间沦为无业游民,转眼都快十年光景了。全面抗战那么艰苦也才八年呢,文革旷日持久也不过十年呢。唐、刘两位人权律师被迫终结职业生涯居然十年仍没个说法,至今仍混迹于无业游民队伍中,真是人间奇迹。人能有几个十年?人的生命就是这么拿来消磨的么?
稍前,唐吉田律师嘱我为这十年纪念日写点什么。我不假思索答应了。除了对他们被消磨的生命的感慨,另一个原因,也是同病相怜,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自2011年被迫离开我热爱的南方周末,到今天也快十年过去了,我也仍混迹于无业游民队伍中。换句话说,我的生命同样被消磨。所以,我这不平之鸣,不仅是为他们而鸣,也算是为我自己而鸣吧。
我认识唐、刘两位元人权律师,有些年头了。我印象中的这两位律师,都是典型的谦谦君子,甚至稍嫌柔弱,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偏偏被粗暴地打入另册。以我的亲身体验,他们的那些罪名,无非都是些欲加之罪。当年在南方周末评论员任上,我发表的每篇文章,我编辑的每篇文章,无不经过事实上代表党政治把关的总编辑的审阅,可以说没有一个字违反法律和违反新闻职业伦理。但真理部仍能从字缝里嗅出我的文字的味道,认定我别有用心,纵然找不到任何罪名,仍不妨碍他们将我“礼送出境”。以后我到别的机构求职,本来两厢情愿皆大欢喜,但最后都因有关部门干预,不得不鸡飞蛋打。对当局不服从者不得食这一铁规,算是切身领教,刻骨铭心。
我的遭遇,只是一个缩影。被逐出媒体的前媒体人、被逐出律师行业的前律师、被逐出大学的前大学教授,大多不会例外。而且这个队伍近年来越来越壮大。只要发现你胆敢不服从,立马把你从体制内或半体制内驱逐出去,断你口粮没商量,没任何道理可讲,也没任何法律救济可言。这就是在当今中国保持独立思考、保持起码良知的代价。
律师中,人权律师是牺牲最大的群体。人权律师中,唐吉田、刘巍则是最早牺牲的两位。本来,司法当局当初的目的,是拿他们做祭品,杀一儆百,以此阻吓后继者。很快发现自己失算,后继者不绝如缕。一批一批人权律师冲上来,而在2013年之后掀起高潮,郭飞雄、许志永、郭玉闪……,每一个顶天立地的良心犯背后,无不有着一批同样顶天立地勇敢的人权律师。不服从者不得食的流氓战法明显失败了。但司法当局绝无任何反思能力,绝无任何自我纠错能力。他们只会迷信权力和暴力,认为打压力度还不够,只能不断升级打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杨茂东,网名郭飞雄(或郭飞熊),中国知名维权人士、独立作家,2006至2011年曾入狱五年。2013年8月8日被以涉嫌“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刑拘,至2019年8月7日早上由广东英德监狱刑满释放。(取自维基百科)
司法当局就这样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最终把自己变成了整个人权律师群体事实上的敌人,创造了当代中国法治史上最大的笑话。因为这份记录,无论司法当局怎样吹嘘其成绩单,宣扬所谓中国法治成就,得到的都只是公众普遍的嘘声而已。其所谓法治的信用卡早就被他们自己刷爆了。自我妖魔化如此成功、如此彻底,真不能不令人叹服。
中国早就人权入宪,但迟迟不能落地。以唐、刘二位律师对人权和法治的忠诚,整个人权律师群体对人权和法治的忠诚,完全可以是推动宪法原则和人权原则落地的力量。把这么重要的一支力量彻底边缘化,敌对化,足见司法当局对人权之绝无诚意,对宪法之绝无敬意。他们心目中其实没有人权和宪法的任何地位,他们只懂统治术,也只会玩统治术,完全不受人权原则和宪法原则的任何约束,不服从者不得食,顺昌逆亡。这根本就是部落酋长的作派。他们根本就是身在现代社会,整个大脑还停留于野蛮的中世纪。就此而言,他们不仅是自我妖魔化,而且是典型的自我蒙昧化,自我僵尸化。
他们以为只要掌握了权力机器,就可以所向无敌,予取予求。其实大错。他们忘记了,万事万物都有成本。他们的自我妖魔化和自我蒙昧化、自我僵尸化就是他们不得不付出的最大成本。而且这成本越来越与日具增,不断接近极限。一切都是自取其辱,只是他们不自知罢了。
*作者为中国公共知识例子,曾任《中国改革》编辑,《南方周末》评论员
转自:风传媒
来源:中国公民运动, 文章转自网络,内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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