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文女士苦牢之旅

作者:破晓 文章来源:民生观察

   尽管中国政府矢口否认该国有政治犯存在,然而事实上该国政府过去、今天从未停止过对国内异议人士、宗教信仰者、少数民族的政治迫害。由于该国严厉的言论和宗教管控措施,导致许多异议人士、宗教信仰者、少数民族沦为政府眼中的罪犯,被关进监狱服刑。这些人在监狱的情况怎样?他们受到体罚或虐待没有?他们的生存环境如何?饮食起居情况怎样等一系列问题,受到了外界与国际人权组织的普遍关注。今天,我们透过几个政治犯的亲身经历,来揭开中国监狱的冰山一角。

         王蓉文,女,现年66岁,成都人,于2017年9月6日被警方以寻衅滋事罪抓捕,在成都市坐牢两年零二个月,2019年10月31日获释。        一提起看守所两年零二个月的牢狱生涯,王蓉文至今仍心有余悸。她感慨万千地说:坐牢前自己身体各方面状况都还不错,虽说六十三四岁了,可却没病没痛,精力也比较好。王蓉文介绍说,年轻时当知青自己也吃过不少苦,然而相比监狱的苦,知青的苦反而算不上苦了。以下是王蓉文对二年零二个月的牢狱生涯的描述。        背监规,睡铺板,坐铺板。进入看守所的新面临的第一关是必须熟记监规,也就是犯人口里称的“背监规”。可是王蓉文由于年过六旬,记忆力衰退,要想短时期内把监规背下来,显而易见有些困难。由于王蓉文的特殊背景(注:她属于成都市的老,其母于2006年在自己家里被政府逼迁工作组逼迁后从高处坠楼身亡。此后,王蓉文走上了一条为母讨回公道的上访之路),看守所把王蓉文定为二级监管犯人(注:监狱把犯人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级为危险犯人,穿红色背心;第二等级次之,穿黄色背心;第三等级属老弱病残犯人,穿绿色背心),穿黄背心,并由两个包夹(注:监狱专用术语,意为专门看管有等级的犯人的犯人)专门负责看管,并负责督促王蓉文背监规。王蓉文告诉包夹,自己年老眼花,没戴老花镜,看不清小字,于是包夹就将监规抄成大字,督促王蓉文每天背诵。看守所内有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凡新来的犯人都要睡一段时间的水泥地后,才能睡铺板;并且在以后的服刑期内,犯人之间都要轮流睡水泥地。睡水泥地在监舍里也有讲究,靠近卫生间的水泥地是整个监舍里最差的地方,潮湿又冰冷,犯人睡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的话,一个人影便印在了地上。不过由于王蓉文已年过六旬,这条潜规则就免了,只是睡地板隔一阵子还是要轮流到的。        犯人每日睡觉的“床”是由两三个每个宽约二十公分左右的硬木板拼成的。监舍规定,每个犯人只能睡2.75个铺板,也就是大约55公分宽的“床”供一个犯人睡觉。王蓉文所在的监舍面积大约有三十多平米,除掉四五平米的卫生间,留给犯人活动、睡觉的空间大概只有二十多平米。王蓉文说,通常情况下这个监舍住有三十多个犯人,每天晚上有三个犯人值班,剩下的犯人只能侧着身子睡觉。由于人挤人、人挨人,一旦一个犯人翻身的话,所有犯人都必须一同翻身,否则会把其他人挤出铺板。因为长期挤在一起,王蓉文的腰痛得厉害,几乎直不起来。她一度以为自己得了重病,以为自己有可能会病死在看守所里,结果有老犯人告诉她,那是长期睡铺板和挤铺板造成的腰痛,让她不必担心。果然,过了一阵子,由于适应了拥挤,她的腰痛渐渐减轻了。        白天,犯人将木板收起,平铺在地上当做板凳坐,这就叫坐铺板。坐铺板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难熬之处,然而一旦坐上这硬梆梆的铺板后,便知道其中的痛苦和煎熬了。王蓉文说,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后,“床”也就是铺板就必须收拾得整整齐齐,并摆放在规定位置作为“板凳”使用,直到晚上七点四十看完新闻联播后,“板凳”才能拆除,再布置成紧挨在一起的一张张无间隙的“床”。那么白天的所有时间,除了吃饭和二十分钟的放风或运动时间外,每个犯人都必须规规矩矩地端坐在铺板上。坐铺板的姿势看守所也有严格规定,双腿盘坐,双手放在膝盖上,除了偶尔可以换换腿以外,这个姿势必须每天保持差不多十一二个小时以上。由于长期盘腿端坐,王蓉文的右臀长出了一个大约五六公分大的包块,又痛又胀又痒;出狱四五个月的王蓉文,伸手摸自己的臀部,那大大的包块依然鼓鼓地隆起。此外,由于长期盘腿,她的两只脚的脚踝磨损严重,先是磨掉了皮,疼痛并且红肿,后来渐渐地长出厚厚的老茧来。出狱两三个月后,她脚踝处的老茧才慢慢脱落。        大买,小买,脱包。看守所的犯人有两种方式可以使用自己银行卡上的钱,分别称为大买、小买。所谓大买是指看守所允许犯人每半个月购买一次卫生纸、卫生巾,牙膏、牙刷、肥皂、香皂等日用品。而小买就是犯人可以购买一些零食,如瓜子、花生、杂糖、牛肉干等。犯人都知道,看守所里的小卖部其实都是看守所的特殊关系户开的,因此无论大买或小买,小卖部的物价不仅比外面高出三分之一不止,而且许多东西即将过保质期或已过保质期。即便如此,看守所管教干部还把大买和小买作为考核犯人的一个重要指标,只要管教干部认为某犯人表现不好或违背了监规,就会通过暂停该犯人的大买小买作为对犯人的惩罚方式,王蓉文便经历过这样的惩罚。        由于王蓉文穿的是黄背心,有两个包夹二十四小时专门负责她的一举一动,一旦“脱包”(注:脱离包夹的监视范围称为脱包),不仅被监管人要受到惩罚,监管人也就是包夹也要受到惩罚。有一次,监舍新来一个犯人,其中一个包夹去教导新犯人背监规,另一个包夹也在张罗其他事务,王蓉文看到摆放在地上规定位置的鞋子被碰乱了,于是从铺板上站了起来,打算把鞋子摆正。忽然,监舍里的报警器大声喊道:黄背心,你咋个站起来了?王蓉文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两个包夹也吓得赶紧回到王蓉文身边,并把她按在铺板上盘腿坐下。因为“脱包”,王蓉文受到了惩罚,管教干部不仅收走了她攒了6天的6个苹果(当时犯人每天有一个苹果)作为“捐公”处理,还暂停了她每天早上的一个鸡蛋,以及暂停了她的小买。        看守所每半个月就要进行一次严格的大检查,检查人员会进到每个监舍查看监舍的记录本,了解犯人的思想与动态,并把检查结果列为管教干部的绩效考核成绩。王蓉文由于“脱包”而被管教干部以“犯人主动‘捐公‘”的名义没收的6个苹果没有记录在本子上,被检查人员查到了,管教干部因此受到上级领导的批评,便把一肚子火发在负责王蓉文的包夹身上。其中一个包夹被罚抄监规。寒冬腊月,这个被罚的包夹反反复复地抄监规,以致于双手冻出了冻疮。这个包夹因此对王蓉文怀恨在心,在以后的时间里,她对王蓉文恶语相向,随时随地拿王蓉文坐铺板的姿势做文章,抓她的小辫子。有一回,这个包夹看王蓉文坐铺板的时候,脑袋往侧后偏了一下,便冲着王蓉文大声吼道:不准动!王蓉文忍不住回敬了她一句:在自家屋里头就舒服得很。同监舍的犯人都哄堂大笑起来,那个包夹才没有继续吼王蓉文。        看守所小卖部有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些货品会临时脱销,比如卫生纸、卫生巾等,若有些女犯人此时此刻正赶上生理期,就非常棘手难堪了。于是女犯人就想出一个法子,把装苹果的纸箱做成护垫,垫在内裤里。当然,这个方法并不保险且不说,还扎得人的大腿内侧生疼。夏天的时候,血水有时会顺着裤裆流到铺板上,让其他犯人觉得有些晦气倒霉。王蓉文虽然不需要用卫生巾,却需要用卫生纸。她说由于看守所对大买小买均有严格规定,所以犯人的卫生纸其实也成了监舍里的稀缺资源,有时候碰到大买没供应的时候,为了节约卫生纸,每次上洗手间小便的话,只敢小心翼翼地使用一截卫生纸;若大便的话,最多使用三截卫生纸。她说,每次擤鼻涕的时候,都几乎不用卫生纸,只用手代替。        一三五,东方红。在看守所里,绝大多数犯人都要参与监舍的值班。值班分为两种:一三五又叫做跳班,还有一个叫东方红。所谓跳班,即值两小时的班,然后睡两小时的觉;两小时后再被叫醒,又值两小时的班。所谓东方红,即值通宵班,早上六点半才结束值班任务。通常情况下,监舍每晚每班有三人值班,不过遇到犯人太多、躺不下的情况下,每班的值班人数就改为六人。王蓉文回忆说,她所在的三十平米左右的监舍,最多的时候关了47个犯人,于是小组长就安排每晚每班六人值跳班,其他人轮流睡觉。此外,看守所管教干部把值班也作为对犯人的一种惩罚手段,当管教干部认为犯人违规或令人不满意的时候,就用值“跳班”或“东方红”作为惩处,王蓉文在里边也遭遇过几次值“跳班”的处罚。        有一回,也是由于“脱包”,王蓉文被管教干部惩罚,罚她值了两个“跳班”。她说,两三个“跳班”在看守所里可谓司空见惯,她所知道的,有的女犯人居然被罚了27个“跳班”,许多女犯人因为值“跳班”或“东方红”,一脸灰色且不说,眼睛几乎都成了熊猫眼。她说,有一次大家被“咚”的一声巨响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值“东方红”的一个犯人由于犯困,脑袋重重地撞在卫生间的墙壁上。这个犯人惊醒大家以后,捂着撞伤的额头对大家连连说:我实在来不起了,我实在来不起了!       有一位47岁、名叫魏万丽的户,是王蓉文坐牢期间见过、听过的挨打最多的犯人。她说,由于魏万丽拒不认罪,而且在看守所里经常顶撞管教干部,于是经常挨打。有一次,管教干部把魏拖到监舍外殴打,“咚咚咚”的击打声,几乎每个犯人都能听见。还有一次,王蓉文被队长叫去问话,回来以后包夹告诉她,说魏又被打了,这次打得特别厉害,以致于包夹也忍不住出声劝阻管教干部不要再打了,否则要打出人命来的。        尽管魏万丽经常挨打,并且为了教训她,管教干部每半个月就把她调换到另一个监舍,把她列为一级犯人监管,给她穿红背心,安排四个包夹专门看管她,可是她依然不认错不服气不低头。她多次绝食,最多的时候连续绝食17顿,最后看守所不得不把她送进医院救治。        憋尿憋屎憋委屈。在看守所里,老犯人给新犯人上的第一课,就是必须学会“三憋”——憋尿憋屎憋委屈。每个监舍基本上要关三十人左右,而厕所的蹲位只有一个,因此犯人首先要学会憋尿憋屎。吃喝撒拉原本是一个人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在看守所里,这一切必须全部地、彻底地予以改变。        每个监舍都有一个小组长,她们还有一个称谓——牢头。小组长的权力很大,她可以根据管教干部的授意和个人喜好,来对犯人进行大小便尤其是大便的安排和排号。按照人头,小组长给犯人排出编号,然后安排她的助手站在卫生间门口喊号,喊到号的犯人,再依次进行大小便。每个犯人每天大便的时间规定为三分钟,小便一两分钟,无论大小便是否完毕,到点以后必须起身离开,否则马上就要受到惩处。由于长年累月大便时间不规律,绝大多数犯人因此患有症,王蓉文最长时间有半个月以上没有大便,肚子又胀又痛,反反复复揉肚子也不管用。有一回,王蓉文经过批准去小便,没想到她居然连带着解出了大便,这下子便犯了监规,触怒了小组长,立刻受到了一个加强学习也就是值两个“跳班”的处罚。两年零两个月的牢狱生涯结束后,王蓉文不仅落下了腰腿疼的毛病,还患上了比较严重的        洗冷水澡,吃冬瓜南瓜虎儿瓜。看守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有热水澡可以洗,犯人要洗澡的话,哪怕是寒冬腊月,也只有洗冷水澡。一提起冷水澡,年过六旬的王蓉文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她说:太冷了太冷了,冷得要死,还不得不咬紧牙关坚持洗完。为了避免感冒生病,王蓉文只好减少洗澡次数,采用毛巾擦身体的方式,使自己清洁。而处在生理期的女犯人,就相当痛苦难熬了,每天不仅要洗冷水脸,还不得不用冷水清洁下体。于是许多女犯落下了疾病,有些犯人一年里竟然有七八个月不来月经,即使偶尔来了月经,大多犯人的经量也极不正常。据了解,出狱以后很多女人提早绝了经。        看守所一日三餐几乎一年四季都是老花样:早餐是粥和馒头,中餐晚餐大多以南瓜、冬瓜、虎儿瓜、萝卜、白菜为主。犯人形容漂浮在白水里几乎没有油荤的南瓜、冬瓜、萝卜等为“漂汤”,说吃这些东西,纯粹是为了吊命,也就是靠这些几乎没有任何营养的食物把自己的命保住。王蓉文回忆说,2017年9月至2018年9月期间,她在看守所内,每周还能有四天吃到一点点肉,而2018年9月以后,几乎很难在饭食当中看到肉的影子了,若同监舍的犯人有幸能吃到肉,也是因为她们获得了看守所搞的一个“文明监舍”评比先进的奖励。直到2019年10月31日刑满释放,王蓉文都几乎再无吃到肉荤的机会。        如今,66岁一身病痛的王蓉文被中国当局取消了低保,也无养老金和医疗保险,其母亲的非正常死亡和房屋的赔偿问题至今悬而未决,本人一直受到当局的“特殊关照”。她说在看守所里,警察数次找她训话,叫她认罪悔改,并警告她出狱以后不许再去北京上访,否则下次进去后就会判她一个煽动颠覆政权罪。然而王蓉文认为自己没有错也没有罪,她更认为自己这样一个守法的,仅仅通过合法手段去反映个人的诉求,却被公安机关以寻衅滋事罪抓捕判刑,是办案单位在公然违法,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表示,在监狱中每天都盼着能早日出狱,也盼着自己的案子能平冤昭雪,还自己的母亲和自己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