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恐惧,有关医治——程渊妻子的一周年回忆

作者:施明磊

提起笔来,总是不知从何说起,又仿佛要好几天的述说,才能说完我这一年的经历和感受。

述说是为了记录真相,是为了抵挡遗忘,更是为了坚守公义。

今天我看到一个留言:在真相和公义以先,没有饶恕。我看到默默点了个赞。

关于恐惧的感觉,是很多个片段。

片段1: 我的恐惧和上帝的医治

她去年才三岁,她仍然记得很清楚:“妈妈,那天,你刚出门,突然被吓了一大跳,你说是有大老鼠吓到了你,可我记得分别是两个女的一个男的围着你。”,她又常常提起:“妈妈,那天,那些人,就是G安那些人,他们冲进来,很没有礼貌,我正在换小内裤,他们就拍我,都拍到我的屁股了!” 她说的是那个对着她闪烁的执法记录仪。又说:“妈妈,有一群人跟着我们去我,把我送到天台,接得我,你说下午你来接我,可是他们不让,她说她来接,可是李老师不同意对不对?那她为什么要来接我?她要把我接到哪里?” “那天,我们家里来了很多人,他们把妈妈吓倒了,妈妈大叫了一声,说是有一只大老鼠,我说分明不是老鼠……还有,他们把爸爸团团围住……” 她不停地述说,无论是我的朋友,教会的弟兄姊妹,还是,以及门口商店的老板。除了述说,她尖叫,大哭。有一次我们在礼拜,她躺在一个姊妹怀里睡着了,突然做梦大哭,不能平静,牧师为她按头祷告。我每每看到她的这种反应,心里是十分恐惧,她那么幼小,却经历如此恐怖的场景,我害怕这段经历会成为她的梦魇,无法修复。身为父母,无法让儿子生活在免于恐惧的环境当中,是最最不能接受的,所以我不饶恕那些有意以我女儿来制服我丈夫的人。但我的神眷顾我们,他亲手做医治的工作,在弟兄姊妹的爱中,在牧师和众弟兄姊妹的无数次祷告中,我的女儿信主了。她开始恢复天使的模样,开始重新有了天真烂漫的年纪该有的笑声,也开始在恐惧时寻求天父的帮助。

片段2: 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辖制,我失去自由

去年的7月27日,是抓捕后的第5天,因抓捕过程的公开和披露,深G安连夜赶到我家,这次来了5个人,3男2女。来势汹汹,我听到门禁铃声响起,他们在门禁监控中出现时,心中万分恐惧,不知道这次他们会怎么对付我,尤其是我女儿还在家,我担心她再次受惊。

我不想开门,但没有选择。开了门,他们就往书房冲,让我把女儿留在客厅,2个女G安看守她。我被围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瑟瑟发抖。“坐好!”“脚放下来!” 我被毫无预料的命令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把脚放了下来。“坐好!往前坐!” 我坐在那里,毫无抵抗之力,听之任之。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结束了,我在签笔录时看了一眼,他们不留名字,我不知道他们是谁。终于走了,期间我女儿跑进来,再次被执法记录仪录了下来。

“我警告你,你要去哪里,见什么人,给谁打,都要经过我的允许,否则,随时给你变更强制措施!”变更的意思我听懂了,就是从监居变成Dai 捕,虽然我什么也没做,仅仅是为了震慑我老公以及让我闭嘴,但已经给我扣上Dian F罪,我想这些不知身份的人说的是真的。事后,也印证了我的恐惧不是没有缘由,办案人员跟我们律师说,如果不是我女儿小,百分之一千要抓我,因为我没有按他们要求的闭嘴。

这一天之后的一个月,我的恐惧到达了极点。我害怕他们随时出现,是的,这些人不亮身份,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他们如影随形,在打电话的时候,在外出的时候,在我女儿幼儿园,在车库,他们可以随时出现。我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你的电话是有人监听的;你存在iCloud的照片是随时被调取的;你的微信是随时被查看的;你的家是随时被侵入的;你的孩子是随时用来威胁的” ———我绝望到极点,而同样感到绝望的还有我老公。

去年8月13日,他被录了视频,被两个G安从长沙带给我看:“你老公希望你不要管他的事”,我看完,强作镇定,录了一段视频跟他讲上帝的公义和能力,他们走后,我大哭一场,我知道我和女儿成了人质。

片段3: 十一前的维稳

那日,我去参加E公司的十周年庆典,突然电话响起,是深圳G安韩:“施明磊,你在哪?我们要见你。”

“我在参加一个重要的活动,今天没空,换个时间吧。”

“我看你是故意不见我们,就今天,你现在是监居期间,我们要见你你就要随时到!”

我感到了很强的逼迫,但我仍然坚持换个时间。“明天晚上之前我们见不到你的话,我们就去你家堵门了!” 我:“……”,我没有选择。

又是老一套,“脚放下来!”“坐好!”,这次我决定反击了:“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要求我把脚放下来?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老实点!你还在监居期间!”,我大声回应:“哪条法律规定我要把脚放下来?!你明明知道我与此案无关,却被扣上这么离谱的Zui名!至今没有跟我指出过任何事实和理由,你却把我当犯人一样对待!我不放下来,除非你能解释清楚!”

随后,我坚持让他们亮证件,不亮证件我就不说话。他们不亮,讽刺我说我,上次就来过我家,怎么会不认识?我说从始至终,你们都没有亮过证件,我不认识你。僵持了许久,他让另外一个干警亮了证件,他掏出来,给我看了皮儿,说亮过了。我说我没看到,他说皮儿就证明他们的身份。继续僵持,他紧紧攒在手里,飞速在我眼前闪了一下证件里面,只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却无任何名字和号码。就这样,他们说亮过了。

你能想象我恐惧的来源吗?不明身份的特权人员,足够让我随时消失。

我的恐惧无处排解,我拔掉门禁的电话绳,我不打电话,我尽量不打滴滴,我在微信上不说话,我给女儿换了幼儿园,我不敢去那个被戴黑头套和手铐时停留的地下车库,我害怕敲门的声音,我看到女儿在他们走了之后不停地拖地撒消毒水时,我心里只有绝望。

我们是人质,这是每天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声音。

这些恐惧不能带到工作的场所,不能显露在孩子面前,不能跟别人说起,我的重担越来越重。直到有一天,教会的一个姊妹流泪为我祷告,她说:“阿爸父啊!我们都不知道她经历了何等的恐惧,但是你知道!她是你的女儿,在你这里得了公主的身份!没有人可以辖制她!没有人可以威胁她!也没有人可以陷害她!我们何等亏欠你,我们不关心我们的姊妹,让她独自承受,求你卸去她的重担,来到你的面前,你就给她医治!你就加添力量!”,我哭了许久,从那天起,我开始学习与恐惧相处,在恐惧中祷告,在恐惧中抗争。

还有许多许多,已经公开的和未公开的,今日无法一一描述,但这就是我想分享的:

强权下的恐惧和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