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民生观察
2019年12月27日,安徽葛林林一审被判构成“领导黑社会”,获刑22年,其家人一直喊冤。2020年5月13日,妻子唐洁带着一家人来到法院门口喊冤,遭到法警驱赶。随后唐洁被带进接待室,称有领导来见,却遭法官拍桌怒斥:“小心点,我们死刑判的很多!”
以下是唐洁讲述的事情经过:
我清楚的记得,5月13号那天,我们一家人站在法院门口喊冤,希望法官能听到我丈夫葛林林案的冤情,洗清我丈夫的冤屈,还阜阳法治清白。
然而,三个法警跑过来,不容分说,硬是不让我们在法院门口待。我们一家人,除了我,老的老小的小,哪里比得过强壮的法警?
正当我们万念俱灰之际,法警或许是接到了上级指令,让我去接待室,称有领导来见。我安顿好家人后,赶忙进了法院。
一进接待室,就见里面坐着一名法官(下称法官A)和一名书记员。
还没等我开口,法官A就悠悠道,
你家已经有人进去过,不要在网上给我们施加压力,小心你们家两个人都进去……我们院里面判死刑的很多,不要以为施加压力后我们就不判了……
听完此番话,我心都凉了半截。法官A显然不是我丈夫葛林林案一审合议庭法官,甚至不知他有没有仔细看过案卷,为何就如此笃定我丈夫的冤案会被判重刑?
而对于我合法公开喊冤一事,竟要我小心“进去”?
我虽对法律一窍不通,但我深知,我国宪法一定会保障我喊冤的权利,我国的法治绝不会让我丈夫蒙冤。
尽管刚才遭到不小的打击,但一想到如果我好好反映问题,或许我蒙冤三年的丈夫就能迎来一丝转机。
于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攥着纸质材料的手有些发抖,音量也逐渐大了起来,我开始倒豆子般说起了我丈夫葛林林案一审严重程序违法、案件事实认定不清等冤情,希望二审法院能够开庭公正审理。
哪曾想,法官A却皱起了眉头,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正说着,他突然一挥手,厉声问道,
说完没有?
这一吼,我完全懵了,此前好不容易重塑起的信心又突然被打垮。但我不想就此放弃,不想失去任何一次可以喊冤的机会。
哪怕提前一秒钟将冤情反映出来,我丈夫就能早一秒钟重获自由!每分每秒,我都百倍珍惜。
于是我急忙追问:“那你们接访不听取意见、也不让反映违法情况,我什么时候能反映?我到底该找谁反映啊?”
法官A低下了头,仿佛对我磕磕绊绊的语句置若罔闻。我不由得想起5月初,律师们来法院,院长副院长专门让本该出差的法官B来接见律师,他专门负责审理我丈夫葛林林案。
见法官A没有一点反应,我继续试探着问道,“那能不能把我的联系方式留给法官B,等他方便时再联系我也行……”
未曾想,我话音未落,法官A便厉声打断,呵斥道,
说完了没有?我们什么工作都不做,来接见这么多家属,按你的想法,我们就不要工作了!上次这么多律师来,我会都没开成!
见法官A突然如此愤怒,我有些不知所措,不能向眼前这位法官反映,向分管葛林林案的法官B反映也不行吗?
见我还杵在办公室一动不动,法官A便径自拿来接访笔录,示意让我签字。
我走近一看,接访笔录上干干净净,赫然只有两行字。
我之前反映的种种问题,仿佛一阵烟,随风飘散了。我当场明确表达了不同意,等待我的却是法官A的呵斥。
我吓坏了,懵着脑袋签了字。这下,法官A才脸色稍霁。
见法官A态度转晴,我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但我还是不想放弃这次当面喊冤的机会,继续问道:“请问法官B什么时候……”
这次,甚至还没等我把话说明白,法官A旋即站起来,椅子被迫向后移,同时发出一道极度刺耳的声音,接着,
啪!啪!啪!啪!啪!
法官A连续五次急促拍打桌子,大声吼道,
我们凭什么要接见你!
声量之大,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
这五声拍桌反倒把外面的法警吸引过来了。三个法警闻声迅速赶来,估计还以为是信访人员闹事。
法官A见法警赶来,沉着脸走出办公室,强行停止了此次接见。
而那五次骇人的拍桌子声,我至今难忘。
我仍然对我国法治充满希望,阜阳不听,就去安徽,安徽不听,就去北京。我完不成,就让我的儿子女儿继续喊冤,至死方休。
尽管丈夫蒙冤,但我仍然教育我的儿子女儿相信法治的力量。我真的不信,在法治国家,吃顿饭能吃出黑社会领导者,200万能买别人坐20年牢?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一个人在被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起初,我骗儿子说:“爸爸去美国了,只要你乖乖的,很快就能回来。”
随着疫情不断变化,这个如肥皂泡般脆弱的谎言也不戳自破了。在以前,如果我骗了他,儿子反倒要拿狼来了的故事“教育”我,我会连声道歉。这次,6岁的儿子却格外的懂事,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他知道我已经足够辛苦。
慢慢地,儿子自己开始往存钱罐默默投硬币,有时一块,有时一角,都是我给他下楼买零食的钱省出来的。
我曾问他将来想拿存的钱来干什么?
儿子低头,抱着存钱罐,嗫嚅道:“我想存钱请个大英雄来救救我爸爸。我保证会乖乖的……”
尽管眼眶发酸,我却不敢搭话,生怕情绪失控。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已经被羁押三年的丈夫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天明。
但我必须撑住,我已经是儿子女儿唯一的依靠了。
前段时间,张玉环案宣告无罪让我更加坚定了信念。我和宋小女一样,带着两个孩子,为丈夫喊冤。他们家庭团聚的景象令人动容,更让我羡慕。
葛林林,你一定要好好的,相信我国的法治,总有一天你会清清白白地出来!我和儿子女儿等着你回家!
案件背景
2014年,32岁的葛林林在阜阳也算事业有成,儿子出生的当天恰好也是他的生日,自此他一直感叹这是上天眷顾。
然而,三年后的一场巨变,他就再也没能见上儿子。
2016年,葛林林去酒吧接妻子唐洁回家时与当地开发商褚安江发生了口角。已经有了儿子的他沉稳了很多,很快在朋友们的劝阻下回了家。
当时在场的人说,“褚安江感觉被冒犯丢了面子,坐在那气得厉害。”
事后,褚安江在阜阳发出“悬赏令”,
“咱有的是钱,我花2000万买他20年牢。只要想搞你,有事没事都得进去。”
2018年,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启动。这本是一场为了增强人民幸福感的行动,在许刚的手中渐渐沦为获取政绩和报复私仇的工具。
同年,褚安江通过行贿等手段与时任安徽扫黑办主任许刚勾结,以敲诈勒索之名将葛林林带走。酒吧里两人间发生的口角此时直接被上升为寻衅滋事。
在此之前,2015年的时候葛林林家曾经有一块墓地处在褚安江的开发范围内。
褚安江以此为契机,虚构自己彼时与第三人之间的一笔转账实为付给葛林林的敲诈费用。
6秒,转账与取款之间仅仅相隔6秒。
欠葛林林不少钱没还的高占、褚安江自己公司的总经理王某、承包褚安江工程的负责人王某某等有利于褚安江的证人都纷纷作证敲诈的存在。
而被构陷为率人堵门的葛林林这边甚至无一人被警方询问。
褚安江一方曾有证人提到“三子”与葛林林一起参与堵门。
而当“三子”在别的案件中检举立功后被警方问及是否认识葛林林时,他简单的回答道:
“我和他不熟”
在一个又一个毫无关联的证据中,荒谬的案件产生了。
2018年4月,在褚安江的安排下,安徽扫黑办主任许刚成立专案组以敲诈勒索为由将葛林林带走。
同年10月,专案组办案人员程广超在索贿30万后,将葛林林从敲诈勒索案升级作为扫黑除恶的典型案例大肆宣传以便进一步索贿,然而得手后的程广超没有停下,其妻子在借卖房索贿190万元未果后恼羞成怒。
2018年11月19日,葛林林被作为黑社会组织的“黑老二”立案侦查。
2019年12月27日,葛林林一审被判构成“领导黑社会”,获刑22年。其家人一直在为他奔走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