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议长率领庞大代表团访问台湾,是特别重大的事件,之前数日,我在捷克的出版社编辑托马斯受一份专刊委託,通过译者李素採访了我——我曾多次访问布拉格,无疑,捷克当代影响最大的人物,依旧是瓦茨拉夫 哈维尔。因为他,捷克与台湾建交,这在当年的西方,可谓惊世骇俗——可惜蔡英文总统的脸书没有提到,这很不应该)
下面是中文採访书面原稿,诗人贝岭在华文世界推广哈维尔的书籍,功不可没。图片是我访问布拉格时,与哈维尔最为推崇的蛙人乐队同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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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老廖,你在中国做过各种底层工作,在酒吧里吹笛谋生,属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你自认为自己属于所谓的弱势群体的人士吗?
我属于弱势群体中的特殊人物,因为我坐过牢,比较受警察关注。普通的底层民众,是被整个社会所遗弃,他们的声音,警察不愿意听。而我的行踪,想法、牢骚,警察都要主动掌握。
问:生活在社会边缘、底层或体制外的人,日子过得怎么样?
独裁中国一直是两个世界,地上的:财大气粗的、经济腾飞的、一代一路的中国,这也是你们的泽曼,一个贪婪的大胖子总统最为著迷的;地下的:我的书中的世界,人们都像老鼠一样,生活在不见天日、毫无希望的下水道裡。新型冠状病毒来了,这些人随随便便,无声无息地倒下、死去,得不到“确诊”,甚至没人关心他们是不是“疑似”。人生就像一个臭屁。别提日子这个词彙了。
问:你为什么离开中国,为何选择逃亡?
为了出版我的监狱自传《为了一首歌和一百首歌》。2010年,我在默克尔总理的亲自关注下,在15次出境申请被拒之后,终于到德国参加文学节,逗留了近50天,稍后,谢绝了赫塔 .米勒、沃尔夫 比尔曼等人的挽留,回国了。可安全部门获知,我将在德国和台湾同时出版监狱自传,就突袭查抄我的家,警告我:出版这本书,将判处10以上有期徒刑。我不得不通过中国和越南边境逃亡。
问:在你的看来,社会中的边缘或底层的人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对主流社会有何意义?
就是一群下水道的老鼠,一个屁,对主流社会没任何意义。
问:你的好朋友刘晓波获得过诺贝尔和平奖,赫塔.米勒是你的朋友,你自己也获得过不少很重要的奖项,媒体喜欢采访你。你也成为了西方体制的一部分了吗?成为了体制内的人吗?
我可以自由地写作和说话,我到德国9年了,出版了11本书,大约获得了10多个奖。但是语言障碍时时在提醒我是一个流亡者,一个祖国和家乡都被蹂躏和强暴的文学证人。我是体制的一部分吗?不,我没有能力介入西方的政治体制,我只能提供批评的声音。
问:1989年写了长诗《大屠杀》,结果被关进4年监狱。这个后果你当时料到了吗?
6月4日凌晨,收音机裡传来枪声和惨叫,我只有愤怒,没去想后果。
问:之前你属于异议人士吗?做地下工作?
之前从精神上追随美国垮掉一代,不关心政治,热衷办地下诗刊。
问:监狱经验怎么改变了你?你怎么活下去的?怎么可以写这种经历?
我31岁因《大屠杀》诗案被捕,而后坐牢4年,人不如狗,曾自杀2次,锥心之痛,令我放弃诗人,立志做历史证人。
问:中国监狱什么样子?
中国监狱是一个笼统的词彙,中国监狱分:收审所、收容所、看守所、劳改监狱、劳改农场、少管所、劳教所、劳教农场、劳教工厂。目的是洗脑。
现在又有了新疆那种利用互联网进行监控的集中营,以及在全国普及的人脸识别技术。中国是一个无形的监狱,监狱长就是敬爱的习近平同志。
问:在监狱承受拷问,绝望的两次试图自杀。知道外边有人努力救你,对你是个鼓舞吗?国际特赦组织或其他非政府组织的请愿书和活动给你鼓励吗?还是一点都不知,也想不到?
不知道,也想不到。出狱后知道了,是一个相当大的鼓舞。
问:中国地下世界生活是什么样子?
老鼠洞。亿万隻老鼠有一天突然鑽出地面,地基就崩塌了
问:反抗是生活方式吗?
写作是我的生活方式,因为写作使反抗变成了审美。愤怒的词彙比愤怒的声音更加耐看,更加不容易消失。
问:经过各种磨难,最后你还是逃到国外,定居在德国。你的现在生活怎么样,习惯了吗?喜欢欧洲生活方式吗?感觉社会气息有所不同吗?作为作家,对你创作来说更好一些,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我在德国读者众多,要么读过我的这本,要么读过我的那本,大家都知道我很多产。对于一个中文作家,还有什麽比这更值得珍惜?我没有时间来考虑是不是外人。我只知道我应该对我的译者更多的体谅和尊重。汉斯 彼得 霍夫曼,中文名何致翰,和我一块做活动时,我往往会说:你们是老何的读者。
问:从监狱出来以后,有几年时间混在底层,收集了大量的《中国底层访谈录》的资料。这本书的想法怎么产生的?中国底层什么样子,可否概括描述吗?
写底层从监狱就开始了,出狱之后,还是在没有牆的监狱裡。所以写了300多个底层人物。
问:你会写关于欧洲底层的书,还是根本不想或做不到?中国底层和欧洲的底层有所你看得到的差别吗?
我经常看到一些街头流浪汉,但无法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我会经常去台湾,中国够我写一辈子。
问:你的采访里经常会涉及到不远的历史,尤其是在中国属于敏感的或回避的话题。但《中国底层访谈录》里很多人,虽然是私人对话,还是讲得相当妥协,有种任命的口气……
“听天由命”这个词彙,是老子发明的,在古代是正面的,顺应天道的意思;而现在却是负面的,逆来顺受、活一天算一天的意思。
问:中国地下,从你离开中国以后,变化很大吗?
习近平称帝了。捷克总统泽曼大胖子都去陪同检阅过皇帝的仪仗队。
问:除了数多重要奖项以外,你也获得过哈维尔图书馆基金会颁给的作家奖。对你有何意义?
这是以哈维尔自传命名的一个奖项。我,还有我的朋友刘晓波,都和这个伟大的历史人物有冥冥中的精神联繫。
问:2008年,08宪章问世。启发08宪章起草都有些什么影响?和七七宪章有关吗?七七宪章的全文,你从哪里得到的?
是一个叫贝岭的流亡诗人寄到国内的,当时我们在地下刊物《知识分子》,开闢了一个哈维尔的专辑,那时1996年。我还得到香港出版的一本哈维尔选集,译者张勇进,上面有《77宪章》全文。至于对刘晓波起草《08宪章》的影响,我就不太了解了。作为第一批签名者,出于对刘晓波的支持,任何他起草的东西我都签。
问:你对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时期的情况了解多少?
是从米兰 昆德拉的小说和哈维尔的散文和戏剧中了解的,不算多也不算少。
问:瓦茨拉夫•哈维尔这个名字对你本人意味着什么?听到哈维尔这个名字,你会联想到什么?
这是超越语言和文化差异的一部精神史。一部反抗独裁的作家启蒙读物——我还会想到我出狱不久,第一次看到那本香港出版的黄皮的书:《无权者的权力》。接著我会想到刘晓波到我家,偷走了这本书,带回北京,打电话给我。。。。。。没几天他就坐牢,去监狱行使《无权者的权力》。。。。。。
问:在布拉格,你去听地下摇滚乐队宇宙塑料人的演出,而且听得非常感动。为什么?
因为我在哈维尔的书中,读到过他们。可岁月匆匆,他们都一把白鬍鬚了。。。。。。
问:偶尔你不太赞成诺贝尔委员会的选择,也会去给他们看屁股。为什么?
2012年我陪同一个艺术家去裸奔抗议,当时赫塔 米勒和一些德国作家同行都写信劝阻过。他们说,瑞典《每日新闻》已经全文刊登了我的抗议信,并且瑞典还将同时出版我的监狱自传和<上帝是红色的>。他们会明白我是怎样背景的作家。但是那个艺术家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愿意让他失望。
但是2013年我被激怒了,因为莫言说“言论自由像飞机安检,你虽然不愿意,但必须接受”。他还抄写毛主席语录,公开吹棒这个大独裁者,给诺贝尔奖造成历史上最恶劣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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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莫言的发奖单位裸奔抗议,要求他们向中国政府提出“释放刘晓波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