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生日时,欧泓奕看了阿尔·戈尔(Al Gore)讲述即将到来的气候灾难的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在那之后,她就不再去上学了。
身为大学讲师的父母并不赞同她的这个决定,但她下定决心要有所作为——这在中国更具挑战性。在这里,试图有所作为的人往往都会招致怀疑,或是更糟的后果。
在那之后的两年,为了提高人们对全球变暖危险的认知,她发起了一场孤独的、往往令人感到沮丧的运动。她加入了国际“气候罢课”(climate strikes)行动,在家乡中国南部的桂林植树,还发起了一阵一个人的抗议活动。
她被称为中国的格蕾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这是对那名年龄只比她小几周的瑞典活动人士的致意,而桑伯格因为她的行动主义备受赞誉。她在达沃斯(Davos)和联合国发表讲话。《时代》(Time)杂志将她命名为2019年度人物。
在中国,任何形式的行动主义都等同于对执政共产党的挑战。欧泓奕受到无视、嘲弄和排斥,还有来自学校官员及警察的骚扰。
当她加入9月25日上海的“全球气候罢课”(Global Climate Strike)时,她遭到拘留,并被警察盘问了好几个小时。这一国际活动在3500多个地方吸引了数以千计的抗议者参加。警察把她训斥了一顿。“他们觉得我们做的是无意义的,”她说。
中国在环境方面记录不佳,过去40年一直优先考虑该国发展迅猛的经济转型。现在有迹象表明,中国开始将无节制的发展带来的后果纳入考量,比如令人窒息的污染、受污染的河道以及归因为气候变化的严重洪水。中国领导人习近平近期承诺,要做出像欧泓奕这样的活动人士所呼吁的那种大胆举措。他承诺中国的碳排放将在2030年达到峰值,并在2060年实现“碳中和”——碳排放与碳补偿或清除之间的平衡点。
习近平的承诺受到许多人的欢迎,但也受到了各种谨慎的怀疑,因为要实现这些目标意味着经济政策要做出重大调整。当被问及这些目标时,自认并非政府批评者的欧泓奕发出了异议。
“(应该)是科学家去评估他的力度如何,”她说。
然后,她提及三名气候研究人员最近的一份报告,报告警告,如果世界希望避免全球变暖的灾难性后果,中国需要更快地实现那些目标——在2025年达到碳排放峰值、2050年实现碳中和。
“也就是每个人都应该认识到,气候危机已经是人类由此而面临的最大生存危机,”她说。人们需要读到关于这些危机的信息,去了解它,并且与朋友、家人聊这件事。“当他们真正去阅读去理解以后,他们会知道他们应该做什么去应对这场危机。”
欧泓奕12月11日将满18岁,她生于以自然风光闻名的桂林,在一个大学校园里长大。在其中一次电话采访中,她描述了在这座城市周围的公园和山上徒步的情景。她觉得,大自然“已经注入到我的血液还有骨髓里面”。
她很喜欢学校,会踢足球,尽管没多少女孩会踢。她把画水彩画、以及后来把漫画作为爱好。如今她觉得爱好是个奢侈。“在每时每刻都有生命被催残、被折磨的当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为了自己的这种欲望去娱乐呢?”她说。
她说,她在生态上的觉醒源于2018年1月的一个梦。在梦中,她去了一家给顾客送上一桶鱼和一把刀的餐馆。每位食客都得自己抓鱼、杀鱼,不然就没得吃。当她准备杀鱼时,“那条鱼转过来看着我,”她说。
“它眼中那种极度的恐惧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她说。“所以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再吃过任何的肉。”
不久之后,她在从图书馆借来的《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其中详细列举了过度使用塑料对海洋生物的毁灭性影响。她的第一个直接行动是努力说服学校食堂的管理者不再使用塑料餐具,但失败了。
她说,“他觉得塑料的一次性餐具是很卫生的”,并且补充道,“但是我觉得他的原因是觉得成本会提高。”
一开始,看着戈尔在《难以忽视的真相》中的发言,她认为自己应该像他一样上哈佛。后来她反而决定推迟上大学的想法,投身于独立学习气候变化科学。
在听说桑伯格2019年发起的“周五为未来”(Fridays for Future)行动后,她发现中国没有类似以吸引外界对气候变化议题关注的抗议活动,这令她感到失望。当年5月,她发起了中国首个类似抗议活动,独自在桂林市政府大楼前和哨兵一起站了六天。
在第六天,警察把她带去问话,给她父母打电话,让他们阻止她。“不是每个人的反馈都是积极的,”她说。
不过,“周五为未来”网站的世界各地罢课地图如今有了一个代表桂林的小点。也许是在她的例子启发下,还有一小部分新出现的小点扩展到了像是南京和上海这样的城市。
对于将自己与更为著名的气候同辈的对比,欧泓奕敬谢不敏。“我觉得格蕾塔对于气候危机的认识,以及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深刻理解和关怀是我还没有的,”她说。
欧泓奕说她的行动主义导致她与父母关系紧张,他们仍然希望她能上大学。但他们也成为了素食主义者,还是会为她提供物质和精神支持。她过去两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与其他的中国活动人士打造同盟,但并未成功。
中国有环保组织,但这些组织像所有非政府组织一样,都处于当局的严格审查之下,并且通常避免直接抗议或是提出批评。当她去年试图在深圳举办的青年应对气候变化行动网络(China Youth Climate Action Network)峰会上做志愿者时,组织方拒绝了她。
该行动网络的一名工作人员胡敬唯表达了对欧泓奕投入的钦佩,说她“还挺积极的,也蛮有勇气的”。她还说,她不太确定欧泓奕是否“符合峰会的一个筹备工作人员的资质的标准”,但拒绝解释理由。
欧泓奕最新的抗议活动是在一次和父母的广州之行中自然发生的。广州是一个临近香港、发展繁荣的城市。她父母给她预定了一个酒店房间,她觉得这很浪费。
由于对父母感到生气,她在酒店外举行了一个守夜活动。“我们所有人都可以知道在酒店业里面,这些住客,他们的床上用品,还有其他的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用品,都是会浪费大量的水资源,排放大量二氧化碳,”她说。
她缩在自己的帽衫里捱过了寒冷夜晚,周围都是写着“为气候守夜”匆忙做成的传单。
她还在包括Twitter在内的社交媒体上发布信息,在Twitter上她使用的是自己的英文名“Howey”。“通过对酒店业资本主义的不合作,唤醒人们的良心,”在其中一篇宣言里,她用红字写道,“以公开、愉悦、公正的方式挑战系统”。
酒店工作人员请她进去暖和一下。外卖骑手带来了外卖。“我也跟他们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解释道。到了早上,白领们路过,虽然没几个人注意到她的牌子。在不屈不挠地进行了10个多小时后,她在早上9点前结束了守夜活动。
“我觉得就像每次独自的一个修行,”她说。
转自:纽约时报中文网
Claire Fu对本文有研究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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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ven Lee Myers是《纽约时报》北京分社社长。他自1989年加入时报,曾在莫斯科、巴格达和华盛顿多地进行报道。他著有《新沙皇:弗拉基米尔·普京的崛起和统治》(The New Tsar: The Rise and Reign of Vladimir Putin)一书。欢迎在Twitter和Facebook上关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