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沛:不同的文化 相似的智慧

作者:徐沛

二零一零年,我在德国度过的时间就和在四川的一样长了。我十七岁考上四川外语学院德语专业,二十二岁时留学德国,半年后因六四屠杀开始发表德文作品。

有时我觉得自己象德国博物馆里的中国古董,但更多的时候则觉得象只在东西方文化中采撷的蜜蜂,我的作品便是我酿造出来的蜂蜜。

八九一代与一代  

八九年十一月九日, 民主阵营和共产阵营的标志—德国柏林墙终于被推翻,从此拉开了分属两大阵营的东西德统一的序幕。因此,在德国有两种人被看作“八九人”(89er)。一是八九年生人,他们生长在统一后的德国;二是七十年代生人,德国的统一对他们的思想和人生有很大影响 。  “八九人”象“六八人”(68er) 一样在德国是与历史事件相关的代称,也因此成为研究的对象。阅读相关的作品我自然会想起大陆的八九一代(包括天安门一代)和文革一代(包括红卫兵一代和知青一代)。

德国的“六八人”虽然受红色思潮的影响,逆经叛道,也象红卫兵一样大打出手,但他们大多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继续受红色势力操控的少数人比如搞绑架、搞的红色恐怖组织成员则依法受到了惩罚。而在大陆,文革一代要么失学,要么被共产党挑动起来打人抄家,大搞恐怖活动,然后都被共产党用美丽的谎言骗去乡下接受变相劳改…… 所以,在文革中失学的黄鹤升在其著作《通向天人合一之路》的后记中认为“我们这一代,真正是被毁掉的一代。”

五七年生在海南岛的农家里的黄鹤升显然不甘心被毁掉,一再奋起抵制,并在六四屠城后于九零年背井离乡。

从九零年六月起,黄鹤升就象我一样旅居德国,但我十九年后在纽约拜访《黄花岗》杂志主编辛灏年时才获知德国还有这位自强不息的同胞。辛先生很赞赏他的作品,不仅连载,还破例为他作序。“通往天人合一之路 ”让我想当然地以为是探讨人如何通神或通灵的著作,毕竟我脑子里装的是 “天垂象,见吉凶”,我总想明白天象或地形(或曰风水),能象董仲舒一样“天人感应”。

结果我估计错了,不过我完全理解它为何深得辛主编之心,我想这可能也算代沟。

我属八九一代。我们这一代虽也有人挨饿比如高智晟,但象我这样的共干子女缺少的是精神食粮。我只能拽著大人或大孩子给我讲故事。我也这样第一次听说了《红楼梦》。后来才看到被长期禁演的越剧《红楼梦》。 直到我八三年上了大学才买到一套《红楼梦》,才知道当年给我讲《红楼梦》的大孩子离原著何其远也,不过她至少引起了我对这部传世之作的兴趣,让我得以从《红楼梦》中吸取东方文化(儒释道)的智慧。就是说,我虽然生长在中共制造的红色沙漠(或曰党文化)中,但绵延不绝,只要有心,就能获益。

无声无息与无声无臭 

在阅读《通向天人合一之路》时,我一再联想到辛先生在其专著《谁是新中国》中所言,“当你在儿时就已经让一个胜利者的欺骗和谎言深入你的骨髓之后,等到你长大以后再来剥开谎言和欺骗,并追求事实和真理,这种裂肤和割肉的痛苦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也算文革一代的辛先生在九十年代中期毅然为了思想自由而。他在大陆的写作深涯饱受马列枷锁的桎梏,为了撰写史书《谁是新中国》,他还用了“大量的精力重读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 ”

而我在德国因六四屠城决定选学后,很快就获知马克思的光辉形象乃中共伪造,为此我专门写过《我的反共根源 》来还原马克思的丑恶面目。出于好奇,我研读过《共产党宣言 》之类的马恩原著,但不屑读列宁名下的文字。我更愿意把时间用来学习柏拉图,这位被患者列宁诋毁的真正的哲学家。柏拉图也是西方哲学的鼻祖。他的“洞喻”可谓形象地说明佛家所说的世间的一切都是幻象。

我对哲学的期待与司马迁的追求一样“ 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不同的哲学象不同的史学一样是不同的作者对真理的探讨。真正的哲学家应该帮助读者认识世界,领悟人生,明白天地人之间的关系,应该能够“传道解惑”。 所以,我很庆幸不用去读马恩列斯毛等的伪哲学。

而《通向天人合一之路》却花了大量的篇幅去驳斥辩证唯物主义,可想而知,作者也必须象辛先生一样把时间浪费来阅读伪哲学。这自然也是对他们的局限。而作者批判的也不是我认识的黑格尔。

我对黑格尔(1770-1831)的了解与同他一起学过神学的谢林(1775-1854)和荷尔德林(1770-1843)连在一起。黑格尔的不少看法与我的世界观不谋而合,比如,他认为历史不是由偶然事件组成的,历史进程的意义在于它一步一步地向我们展示出一个绝对的、上帝的真理。在德国哲学史中黑格尔象谢林一样也是唯心主义(Idealismus)的代表。唯心主义的一个观点是物质只不过是非物质的一种表现,对我来说,可以理解成物质和精神(或曰意识)是一性的。简言之,黑格尔是有神论者,而马克思是无神论者。 黑格尔哲学中的上帝在马克思主义中变成了劳动者甚至生产关系。如果一定要说马克思与黑格尔有关的话,那应该是原创与假冒伪劣品的关系。

黄先生对中文版的黑格尔的批判或许不错,但与德文原版的黑格尔哲学相距不小。黄先生赞赏康德(1724-1804)和叔本华(1788-1860),诋毁黑格尔。这在我看来,好比一个喜欢苹果的人非要说梨子不好一样。黑格尔哲学与基督教密不可分,与康德哲学不矛盾,因为康德证明理性的局限,正好反证黑格尔提出的体现上帝的“绝对精神”;而叔本华哲学则让人想起佛教,就是说他对人生的感悟象个佛教徒,比如他认为,人世是可能有的世界中最坏的。不过他毕竟不是佛教徒,缺乏应有的慈悲,表现出来就是愤世嫉俗。黑格尔入世,也功成名就,招来叔本华之骂不奇怪。

总之,《通向天人合一之路》记录了作者的思想探索,折射出了文革一代的人生和思想历程,也展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这之前我只知“无声无息”,不知“无声无臭”。

中共专制的受害者

无论如何,我觉得《通向天人合一之路》的作者比刚去见马克思的任继愈(1916-2009 )难能可贵,高明许多。黄鹤升能够在业余写下自己对真理的探索,毫无顾忌地唾弃马列邪说,推崇极高明而致精微的孔子和更玄妙的老庄。 

而任继愈在中共篡权时,已是三十三岁的哲学学者,可是他居然在四十岁时加入了共产党,从此成为共党欺骗中华儿女的笔杆子。

中共媒体宣称任继愈“是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研究中国哲学的优秀代表,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宗教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用我的话来说,就是他染红了、玷污了中国本土的哲学和宗教。

对这位长我五十岁的马列子孙,我无敬意,只有惋惜 。当中华儿女比如黄鹤升不再相信辩证唯物主义后,笔杆子们便开始替共产党借中国文化骗取民心,于是任继愈也敢说出“儒教是具有中国民族形式的宗教”的常识了。中共想用民族主义凝聚民心,欺骗民众必须要奴才们提供理论依据。任继愈之流的奴才成了“国学大师”堪称共产乱象。不过,他们确实是中共在六四屠城后纳粹化的帮凶。

任继愈八十岁时,请人刻了枚印章,上书:“不敢从心所欲”。二零零八年是因而与妻子上吊自杀的傅雷的百年诞辰,中共借机举办宣传秀。任继愈文革时也被迫害,甚至因此半失明,可他居然在宣传秀上颤巍巍地发言说,“我放心了,知识分子因言获罪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虽然中共夺取政权后因言获罪的事情从未断过。而他本人还积极支持江泽民镇压剥夺老百姓的信仰自由。想来任继愈不是老糊涂了,而是本来就很糊涂。

任继愈的同代人李慎之老来不糊涂,但因此而痛苦,因为他曾经真诚地相信过马列主义,他从年青时就献身于共党,晚年时才似乎认识到自己上了贼船。不知他的 《风雨苍黄五十年》是否对任继愈有所触动,毕竟他们那一代都亲身经历过“表不完的态,站不完的队,写不完的检查,流不完的泪。”

与他们相比,文革一代岂不幸运?

如果文革一代是被毁掉的一代,那他们就是被欺骗的一代,而且还是帮着共党骗人的一代。他们深陷马列邪说的陷阱,心灵已被扭曲,更难走上中华正道。

但愿《通向天人合一之路》能促使更多的受害者走出共党的思想牢笼! 

二零一零年夏 , 莱茵河畔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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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