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夫妻中国韭菜缩影成网络热议话题

文章来源：民生观察

中国一对网红草根夫妻“亮亮和丽君”近日成了中国热网络议话题，相关新闻一度登上热搜，两个“韭菜“的命运连带烂尾房问题受到广泛讨论。他们存了多年血汗钱购买知名地产集团“融创中国”的房子，却买到烂尾楼；近日向该公司要求履行支付头期款后可返还2万元的承诺，却被员工追打成伤。他们持续拍影片为自己伸张正义，最后全落得在各大社群媒体“全网禁言”的下场，引来广泛关注。网民为这对夫妻向开发商维权失败而打抱不平，也因他们所经历的买房、楼盘停工、降薪、发不出工资等等遭遇，产生共鸣。中国网友叹息“难怪年轻人要躺平”，“今日丽君，明日诸君”。

 

“90后”的亮亮、丽君本名是张艺亮和董丽君，他们相识于河南交通职业技术学院的图书馆，毕业后在郑州工作定居。2021年11月，夫妻二人拿出积蓄、结婚的礼金，凑了45万元的首付，加上贷款的102万元，购买了一套融创的房子，月供6293元。抖音账号“亮亮丽君夫妇”发的第一则视频，就是买房的喜讯，配文是“从此万家灯火，终有一盏只为我而亮”。不过，丽君在买房后不久，工资就从3000元降到2000元，两人收入加起来不到1万元。女儿却又在此时出生，在租金、房贷不减的情况下，开销负担更重。从他们的短视频内容来看，他们保持乐观，亮亮除了白天工作，晚上也兼职开滴滴来维持生活，房子是他们的盼头。

 

但地产危机也在这一时期酝酿。中国政府在2021年收紧了对房企的融资条件，多家房企陷入财务危机。去年5月，融创因为无法在宽限期内偿还四笔美元债利息，宣布“债务爆雷”。不久，亮亮和丽君发现，他们买的楼盘郑州融创城停工了。他们夫妻上网搜索，才发现郑州已经有多个楼盘停工，成了烂尾楼。网民将停工前和停工后他们的状态进行对比，称他们“眼里没有光了”。

 

夫妻二人后来想到了融创仍欠他们的一笔佣金。协商和等待未果后，夫妇数次到售楼处申诉。11月15日，当亮亮再次带着喇叭到售楼处要钱，并开着手机直播时，工作人员把售楼部的灯关了、电断了，并在夫妻二人准备离开时，上前围殴了亮亮，还抢走了丽君的手机。被打后，亮亮自行支付了4000元左右的医药费，而当天被抢走的手机，至今仍未归还。目前，在抖音账号“亮亮丽君夫妇”，讲述维权过程的视频已经不在。

 

事件发生后，官方随即展开封口措施。20日，亮亮丽君发布影片，暗示自己被封口。22日，他们在抖音直播，称决定离开郑州回老家开垦荒地，养鸡种苹果，在宣布要离开郑州之后，亮亮对着摄像机镜头说：“给我一个交代。”连说了数遍之后，妻子丽君将透明宽胶带贴在他的嘴上，以谐音指这就是他得到的“交代”（胶带），暗示他遭到了禁言。妻子在旁边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你不是想说什么吗？怎么不说呢。”有不少网友在弹幕上写道：“至此已成艺术。”也有人说：“这应该上春晚。”直播突然中断。随后他们公布自己在抖音及Bilibili（B站）两个社媒账号的直播权限被封。在微博上，热搜话题“亮亮丽君夫妇”已经被封杀。

 

至23日，亮亮丽君已遭“全平台禁言”，亦即在所有社群平台都不能发声，被视为是融创中国的胜利。知名博主马督工如此评论事件：“这就是向所有人，尤其是年轻人宣布，最勤劳，最守法，最乐观的公民不配得到中国梦，其它所有人更不配。 感谢亮亮丽君夫妻帮我们看到了中国现实的残酷性。”但马督工的B站拥有195.6万粉丝的账号随后也遭封禁。

 

“亮亮丽君”两人的经历在中国的互联网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应。一来两人此前的幸福与后来的悲惨反差巨大；二来买到烂尾楼已经惨，讵料苦主申索无门，反而遭暴力对待，可谓骇人听闻。再者，亮亮和丽君正是中国最普通的平民夫妻，他们曾经有梦，现在却面临梦碎，其遭遇很易引起普罗大众感同身受。有网民将这凄凉一幕命名为《2023年最佳悲剧，一个中国梦的破碎》。短短两年时间，无数人见证了这对夫妻的经历：从“眼中有光”，到“眼中有泪”，最终又是“脸上有伤”、“被迫返乡”。去年他们还被称为“现代版骆驼祥子”，而今年又得名“中国梦代言人”。

 

在微博上，一位博主用“以前眼里有光，现在眼里有泪”来形容这对夫妻的遭遇。有对他们表示同情，有人对楼房销售表示愤怒，也有许多人感叹，这起孤立事件是中国房地产的一个缩影，可以看到普通人买到烂尾楼有多绝望。“郑州市最好的城市宣传片”“人被打，手机被抢，车胎被扎，话也不让说，还让不让活”“不解决打他的人。把他给解决了”“今日丽君，明日诸君。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底层的呐喊是多么的无力”。“（这对夫妻的结局）这就是向所有人，尤其是年轻人宣布：最勤劳、最守法、最乐观的公民不配得到中国梦，其它所有人更不配。”

 

“亮亮丽君”无法发声更加激起了网民的愤怒与无奈。一些网民调侃，称禁言是因为他们的故事太缺乏正能量了。在知乎上，一条评论写道：“原来现在的我们和历史中的人民没什么区别。所有历史，都是当代史。”网民感叹，这起孤立事件是中国房地产的缩影，可以看到普通人买到烂尾楼有多绝望。“这是我们国家最普通又最有代表性的小夫妻，家庭掏空钱包，北上未来几十年人生，换来一套烂尾楼。”有网民说：“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山！”有人说：“感同身受，不过我的亏交房了，当时停工两个月我心脏都快停了。”有人说：“难怪年轻人都要躺平，不是不努力，而是没有努力的理由。”也有人说，“这是我们国家最普通又最有代表性的小夫妻，家庭掏空钱包，北上未来几十年人生，换来一套烂尾楼。”也有人表示：“我们韭菜啥也别碰了，就努力加班不饿死就行。”

 

作者谦哥儿在其微信公众号“谦哥儿”发表文章《年轻人为什么躺平？》，文章说，看了买了郑州融创烂尾楼的亮亮和丽君夫妇俩这些年的遭遇，就更能理解为什么年轻人选择躺平。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生活总是有着它的不确定性，这是人人都知晓的道理。但为什么有些时候，有些不幸降临的时候，让人更加无法接受？这是因为我们发现，有些不幸总是与努力相关联。像亮亮和丽君这对小夫妻，像中山大学的几位博士们，像四十三中的女排学生和教练。如果努力奋斗却只是迎来悲剧，那一定是有什么出了问题。亮亮和丽君在小破站账号的签名是“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人生吗”。对广大年轻人来说，如果在读书、工作、买房这些人生的重大选择中，总是充满不确定性，找不到正反馈，那么躺平就是一种理性选择。命运随机降临的人生，努力奋斗不如烧香算命。

 

前南方都市报记者魏春亮在其微信公众号“亮见”发表文章《亮亮丽君的离开，是一场大梦的破灭》，文章说，他们不知道的是，浮华的背后，都藏着“惘惘的威胁”，张爱玲说，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他们只不过想好好过好小日子，却没想到与这个时代狭路相逢，迎头相撞，被撞得头破血流；或者说，时代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便呛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只想要一间很普通很普通的房子，然后过上一种很普通很普通的生活，他们期待的那种很普通美好，本不应该是一个妄想，一场大梦。

 

作者项栋梁在其微信公众号“基本常识”发表文章《郑州烂尾楼小夫妻眼里的光消失了，人也被打伤了》，文章说，对比一下刚刚买房时眼里有光的丽君和亮亮，和烂尾维权后被驱赶被殴打的两个『麻烦分子』，你就更能体会到那种肉眼可见的伤害与侮辱。是的，是伤害，更是侮辱。它们伤害的是这个社会最努力最顺从的一群人，它们侮辱的是对这座城市最信任最乐观的一群人。它们在践踏这片土地上最宝贵的归属感和信心。努力打拼、热爱生活、相信未来的年轻人，不该被时代辜负，更不该被践踏尊严。

 

作者四环青年在微信公众号“基本常识”发表文章《郑州烂尾楼夫妇称讨说法被打，谁夺走了他们眼里的光》，文章说，以往的美好，他们眼中的光，随着房子的烂尾，在旷日持久的维权和遥不可知的未来里，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他们还不算最不幸的，因为当初无意中的记录和偶然的走红，至少还有人知道他们的故事，关心他们的命运。还有多少因为房子烂尾，在角落里默默哭泣、维权无望的亮亮丽君呢，他们是不是连讲述故事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是不是只能接受房子烂尾、一辈子积蓄打水漂、余生只能拼命还债的残酷命运？许许多多背负烂尾楼、在债务中苦苦挣扎的人，不知道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会是什么。

 

作者城市的地得在微信公众号“张3丰”发表文章《“亮亮丽君”的道路》，文章说，“亮亮丽君”成为房地产破碎时代的一个“专有名词”，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注脚。作者则关注的是人们很少提及的另一面：在维权和记录自己点滴的过程中，他们在事实上成为了“媒体人”，既表达自己，也在为共同处境的人代言。看了他们最近的一个视频。亮亮说“给我一个交代”，丽君拿出透明胶带，封住了他的嘴，还说了一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这是好几年前微博上的一个谐音梗，其实没那么好笑。不知道他们是看过这个段子后的再创作，还是纯粹的巧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当他们自己这样“表演”并录下视频的时候，其实是跳出了自己的悲惨故事，有了自嘲和反思的视角。这是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故事中最动人的部分——这是对表达的表达。

 

城市的地得的文章说，他们或许还没明白，真正“成为市民”（citizen，译为公民）不仅仅是要在城市有一套房，站稳脚跟，也不仅仅是把户口迁过来，让小孩上学更方便，而是要勇敢表达。真正的表达，不仅是讨要自己的2万元，而是要注意到城市中有很多像自己一样处在不公状态的人，不仅是为自己发声，也要为他人发声，这时候就是在创造“公共价值”。发声给他们带来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他们有了不少粉丝，而这意味着某种危险。这是另一个寓言。尽管在城市房子遇到很多问题，但是最大或者最根本的问题，其实并不在“房子”。

 

作者维舟在其微信公众号“维舟”发表文章《当年轻人眼里的光熄灭》，文章说，无数人在看到他们的遭遇之后，都会产生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因为你遭遇到的对待，不是你行为的后果。这违背了中国社会普遍的伦理期待：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人需要在自己的行为和应得的结果之间建立一个稳定预期，就像小时候你当一个好孩子，就能得到一朵小红花。然而，但这样的预期一旦被打破，后果是致命的，因为你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没做错，却得不到奖励，还受到了惩罚。

 

维舟的文章说，当一个人发现最终得到的，并非自己行为的预期后果时，这会对心灵产生深远的腐蚀。他由此得知，世界不是自己能掌控的，安全感随之丧失，也没有动力再去努力——何必呢，努力就能得到小红花了吗？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之下，“希望”是可有可无的，人们甚至不敢抱有希望，因为假如你的行为不能产生预期的后果，那么“希望”是毫无意义的，只有不可预测的“运气”。近两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寺庙上香、买彩票，这不是偶然的，这意味着人们正在丧失对自身生活的掌控感，转而祈求命运不可预知的力量，由此，他们委婉地承认了自己在时代风暴面前的无力感。

 

维舟的文章认为，这会带来什么，眼下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已经可以渐渐看清，那就是年轻人的主动性正在消退，寻求自己狭小生活的掌控感，并进而开始对外部世界产生了疏离。对无力的人们来说，那个外部世界的运作是于己无关的：他们既无法控制它的走向，甚至似乎也没有参与其中，那只是一个令人困惑的巨大谜团。或许多年之后，我们才能看清当下的这块多米诺骨牌的倒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但毫无疑问，当人们醒来一看，会发现时代已经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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