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网络 文章来源:网络
許是他們,以罪爲你加冕
你爲何不覺沉重
那是因我,盡心竭力
以爱为你加冕
——是爲記
先分享個趣事給你。2025年元旦,我在淘寶網上定製卡通情侶頭像,剛上傳了我們的合影。就被淘寶系統自動刪除,對我禁言7天。後來,有個姐姐想用我的照片做視頻,AI卻通知她,上傳的圖片會讓人過敏。記得以前,你帶着身份證,走到哪裏響到哪裏。我就形容你爲“行走的BUG”,你問什麼是BUG。我帶你去看了孟京輝的話劇,你激動不已,回家的路上反覆唸着那幾句臺詞:“一无所有的人,依旧有笑这个武器,我们是一无所有面前最大的BUG。我想要获得阳光、空气、水和免于恐惧的自由。在夜晚我不觉得孤独,在大地的黑暗里,我是人民,无数的人民。”
你看,過了五年,你依然是100%BUG,我也算是50%,雖然我並不喜愛這個“勛章”。
從前的我,你並未見過。我唯一的天賦就是不顾一切,我熱愛山川穿過耳垂的風,喜歡冰雪和驕陽下螻蟻般的路人,渴望從熟悉的環境消失、離開我愛的人。我永遠尋找抽象的語言,再崩潰也不屑於誰的安慰。
但是接連的遭遇讓我對自己失去了所有信心。所以第一次見面,你看到的我,就像是地上被碾碎的枯葉,也像是飄飛在曠野的白色塑料袋,我一度認爲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配得到愛的人。想知道我對你的第一印象嗎?我回家後在社交網絡感言:“許老師很合時宜的出現在我的本科時代,讓我意識到思考和行動的重要性。但意識領袖總會過氣,就讓他消失在我們年輕一代作爲行動主力的時代吧。”
2019年6月,我們成爲相互依靠的伴侶。雖然我們先前都經歷過來自強權和親密關係的雙重打擊。但你是個不知教訓的人,永遠有忘記了的傷疤;我像個大病初癒的人,始終有痛不完的創口。我總是在疑惑:那是曾被禁錮在高牆內4年半的人嗎?思想自由、精神獨立、生活上還有趣。
其實我在決定成爲你女朋友的那一刻,是因爲,我在你身上看到一種特別的東西,讓我沒有懷疑,縱身一跳,讓我敢把話說滿、事做絕。讓我放膽去做許多從未嘗試過、或以爲不會碰觸的事情。你做到了无条件接受最真实的我,包括我邋遢的样子、我古怪的思維、我抽象的表达、我心口不一的假大度……
我從小就是個大人眼中的“乖小孩”。嚴苛自己,討好長輩,不會拒絕,始終活在別人的評價中。不會表達負面情緒,不敢說出自己的需求。可是你敏銳的看到了面具背後那個真實的,早已不堪重負,心力交瘁的我。你與我一起分擔抑鬱症帶來的痛苦,你溫柔細緻的照顧,讓我重新找回了對自己的認同感。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看到了鮮明亮麗的自己。我是你女朋友,但不是你“的”女朋友;我未來會成爲你妻子,但不是你“的”妻子。我們相互獨立、各自努力。我們享有彼此的愛,但不把這視爲理所當然。我們總會在飯桌辯論與對方不同的理念和觀點。我那時對你說:“你美好的信念刀槍不入,我對此表示尊重。但要是硬塞給我,我一點都不樂意。”
2019年底的事情徹底改變了我的生命軌跡。追我的時候,你跟我說,不讓我受一點委屈,然後我發現,真的不是一點。你還跟我說,要爲我遮風擋雨。可是親愛的,你的人生本就沒晴朗過,難怪你永遠都是風雨無懼的樣子。當時的我,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解釋,在我毫不猶豫愛你時,恐懼同樣無邊無際。
2020年初我的29歲生日,你一早發來消息:親愛的,我不喜歡你發佈的照片,沒有展現出你的溫柔。我隔着屏幕翻了個好大的白眼,接着在facebook上吐槽:直男癌腦子裏都有屎。
情人節之後,我們徹底失去了對方的消息。雖然那時我們彼此的物理距離是這五年來最近的時候。那時,我穿越到了卡夫卡的《審判》中,變成了K先生,絞盡腦汁也沒搞清楚自己因何陷入困境,時刻擔心“像一條狗似的”被處死,至死也在莫名其妙。
四個月的時間,我除了排演這個劇本,也會在心裏默想之前背過的詩句歌詞,假想我們能有心靈感應,我便與你分享這些浪漫和美好:
比如,完全無法知曉時間。我會背艾略特:“既然时间不存在,爱人啊,我们为什么要祈望活整整一个世纪?”
不得不像個木偶呆呆坐着。我會想:“蝴蝶死後,我學會了順從。我們如木偶,被繩索操控。如果能夠仰望,感知繩索的操縱,從此也可以自由。”
長期接觸不到陽光。我會唱陳綺貞:“如果有一個世界,渾濁得不像話,我會瘋狂地愛上。原諒我飛,曾經眷戀太陽。”
2020年6月,我重獲短暫自由,你去了遙遠的某個小城,杳無音信,連同你的名字。怎麼?是不好聽刺激了耳朵?叫起來燙着了耳朵?還是太刺眼晃瞎了耳朵?
雖然只有半年時間,我卻感覺一個人走了很長的路,如果你問我累不累,我可能會哭。可是親愛的,除了戰鬥到底,我們還有更好的辦法嗎?你出事之後,命運一直沒有失信於我,每一次的沉重打擊,都沒讓我錯過。
2021年2月5日,我也告別了家人去往你所在的小城了。又是冬天,寒風凜冽。一路上我都在沮喪,如果手可以放在兜裏,就可以不揮手、不告別。
一次又一次被延期,日子多麼難熬。忽然想起以前聽過的歌曲:她不過想要愛,差點上斷頭台。/人家跌倒兩次吧,就再不相信愛。/浪漫願她不要改,為美麗信念,仍肯期待。
我們儘可能把捕捉到的小美好存在腦中、傳給對方:冬天的暖陽;夏天過道傳來的空調冷氣;牆角的小野花;在你腳邊睡覺的大花貓……
冬天夜晚降臨,我對你說:“你快看,日落抱住了你!”
夏天炎熱潮溼,我祈禱:“希望我們故事裏的大雨,總是可以下在我們遇到的每一場炎熱難熬的天氣。”
冬天白雪皚皚,我憤憤不平:“雪就是雪,才不是花。它如此單純潔白,請別連它的名字,也要殘忍剝奪!”
室友牙疼,躲在廁所裡哭。我逗她:“下輩子我想要投胎做個牙齒,如果我不開心了,就立刻有人一起跟着疼。”
……
2023年4月,你等來結果,我跟你说:“我对你的感情始终不变,我会一直守护你。”
2023年12月,我的高光時刻,站在那里,突然共情了你。面對冷漠、嘲諷,敵意,我孤身一人,如何堅定的站立,表達觀點。
親愛的,這樣的時刻。愛情和親情都給不了我絕地逢生的力量,我最愛的火鍋和奶茶更給不了。所向披靡的勇氣,終究要回歸對自我的堅守,不因任何外力所改變、裹挾、屈服、定義。不管是來自殺戮方還是支持方。
什麼是自由?就是確信,自己不可被定義的時刻。
2024年2月和7月,我也迎來了結果。兩次站在那裏,身後是座無虛席的喫瓜羣衆,我變成了甜瓜、苦瓜、西瓜、冬瓜……
我站在那裏,反覆地回想那首叫《門檻》的詩,屠格涅夫筆下的俄羅斯女郎:
你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
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视、侮辱、监狱、疾病,甚至于死亡。
跟人们的疏远,完全的孤独。
没有人知道你,也没有人纪念你。
在困苦中你可能否认信仰,你会以为浪费了青春。
沒有猶豫,女郎跨进了门槛。
親愛的,我其實是在那個時候才將你的最後結果,以平常心去接納。你被製造爲囚徒的同時,也在被塑造成英雄。但在我看來,一個堅韌的靈魂,不需要這些符號化如此強的頭銜來做嘉獎。比起你爲人稱道的“如何對抗強權”,我更看重你如何善待“弱小”;比起你被人誇讚的“如何直面暴力機器”,我更在意你如何看待女性;比起大家提到你會帶出一大長串的什麼公民理念之類的,我更期待你在多年之後,是否仍在警惕自我與深淵的界限,不論任何陣地,永遠知行合一。
2024年8月,我終於可以在紙上書寫對你的思念和牽掛。但生活就是,一邊拿刀反覆捅我,一邊責備我怎麼經歷這幾年還沒有刀槍不入?!現實不過是想給我們上一課:你以爲可以靠自己去爭取,其實你只能等待施捨或賞賜,什麼?!居然不對我感恩戴德?!終於,被現實不斷教訓,又不具備能力反擊的時候。我不想繼續假裝活得正常,當身邊的人接連崩潰的時候,我依然想活出賦予自己身份的真義。
這五年,我學會了如何愛。愛不僅是牽絆和守護,也包括解放和成全。不僅是爲你遮擋、幫你拒絕現實的殘酷,更是給你面對殘酷的信心和底氣。成全你的自由選擇,解放你自願去選擇喫不飽、穿不暖、受苦受難的權利。支持你在殘酷中活出自己的常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有鎧甲有軟肋。再灵魂的伴侣,也无法真的分担彼此正在承受的苦难。但可以穿透墙内外的是自由意志和永恒的爱。让我们的愛遠超越那自以為主宰我们命運的人的恨。
親愛的,如果沒有你,不知道我的生活該是多麼歲月靜好。但我知道,你於我的意義不僅是情感層面的。如何在殘酷現實把自己活成生命常態,而非抗爭機器,是我從你那裏體會到的意外驚喜。有次坐在你對面,看着你認真的幫我盛西紅柿炒雞蛋拌進米飯。我就在想,如果我所有的抱負,到最後不過是虛妄一場。我如何面對自己的失敗人生?但從那以後,我不再有這樣的擔憂了。如何投入的愛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怎樣溫柔的反抗?何以喜樂的不服從?其實是我們的經歷,而非結果,成爲了我們的意義。
我經常想象這樣的場景:監獄的大門打開,你從裏面走出來。抬起頭就撞上我迎過去的目光,我毫不猶豫衝到你面前,抱住你說:親愛的,我來接你回家,回我們的家。